第40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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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
……去安全區休息？
盧元基等人的眉頭頓時擰起。
盛章這句話，等同於自願放棄比賽。
考官們肯定不希望看到這種表現。
也就是說，哪怕A012小隊仍然能夠完成任務，為盛章爭取到團隊分，他的個人分恐怕也要被扣光了。
盛章哎呀哎呀地哼著，苦笑著：“那也沒、沒辦法啊。”
他捂著腦袋，嗓音幹澀：“你們都沒事，只有我這樣子，多半是我不小心中了陷阱。”
“再這樣疼下去，我連走路都難，哪怕堅持去執行下一個任務，也只會成為你們的累贅。到時候再面對圍攻，你們是分心保護我，還是放棄我呢？”
“弱小的隊伍被逐漸被淘汰，後面剩下的都是強隊，淩大佬這會兒消耗也不低，分心保護我，可能會害得大家全部出局。”
“但在臨陣放棄我的話，也算是拋棄隊友的表現了，會被扣個人分吧？”
眾人齊齊沈默。
盛章的狀態看上去的確很差。
臉色蒼白，細汗淋漓，後背的防護衣被打濕，緊緊貼在背脊上，走路時也是跌跌撞撞地，小腿軟軟地像是提不起力氣。
他嘶嘶地吸氣：“疼，好疼，像針紮的一樣——哎呀好了，別猶豫了，讓我自行退出，大家都不糾結。”
“再拖延下去，小心又有人來搶任務物品。”
這話讓其餘幾人心中一凜。
的確，他們已經獲得了藥劑，實在不適合在這裏停留太久。哪怕他們很強，可戰鬥久了，還是會脫力。
尤其這才是競賽的第一個任務。
他們得快點交付，然後養精蓄銳，馬上去獲取更多積分。
“那你就退出吧，”盧元基皺著眉，不悅地說，“這可是你自己放棄，不怪我們啊。”
趙青可連連點頭。
雖然在她眼裏，盛章這種放棄的行為實在是太暴殄天物了。
完全就是放棄聯賽。
換做是她，頭疼又怎樣？
哪怕是爬、是癱，為了加分，她也要賴在隊裏。
……不過現在，盛章的虛弱已成定局，他的自願退出無疑對隊伍、對她有利。
所以趙青可也讓到一邊，不再勸說。
王明梓在一旁擔憂地看著，衣角被緊張地抓出幾道褶子，嘴唇蠕動幾下，卻最後還是沒有開口。
雖然覺得盛章這樣很可惜，但這個隊伍裏，還沒有他的插嘴權。
淩凱旋說：“決定了？”
盛章點點頭。
他指尖凝聚起精神力，用力擊碎肩頭的感應器。
細小的針管剎那間紮進男生體內，釋放麻醉劑，讓他軟軟地倒了下去。
防護機器人剛好在處理被淩凱旋無情“擊殺”的學生，見狀眼疾手快，彈出機械手拽住盛章的衣領，精準地把人拖走。
目送機器人離開，一眾人轉過身。
“走吧，”盧元基說，“咱們去交付任務。”
……
另一邊，顧瓊生一行人也在朝交付區前進。
或許是假礦石吸引了大部分註意力的緣故，他們一路上有驚無險，雖然遇到了個別的攔截小隊，但都被小隊成員輕松解決。
特訓的成效在逐步顯現。
尤其是韓天銘。
雖然不擅長分析或機械，可戰鬥顯然是她的主場。
在顧瓊生的技能加持下，催眠系精神力瞪誰誰暈，紫色瞳孔仿佛幻世夢影，眼睛一眨，長睫微顫，精神力如傾瀉的流水般全面鋪開，哪怕其他院校的種子小隊，也要出現半秒至數秒不等的遲滯。
戰鬥時，半秒能決定很多事情。
漸漸地，小隊成員幾乎養成了默契，在遇到敵人時都喜歡按兵不動，等韓天銘先動手。
——畢竟敵人楞著不動，任由他們擊碎感應器的感覺真是太讚了。
最後，連譚耀都忍不住小聲嘟囔：“催眠系，這麽牛？”
韓天銘甜甜地笑著，沖他比劃一個“yeah”的手勢：“那當然啦。”
頓了頓，她又不好意思地說：“但催眠真的很耗精神力，多虧了隊長一直幫我補充。”
強大的能力，帶來的自然是巨大的消耗。
如果不是顧瓊生在，韓天銘怕是還沒能定住敵人半秒，自己就已經精神力枯竭，頭痛欲裂了。
輕輕松松聊著天，一行人漸漸靠近任務交付區。
目的地是一片平野。
遠遠地能看到空地上佇立著一個高大的機器人，通體銀白，指示燈熄滅，正在原地待機。
等到顧瓊生他們靠近，機器人檢測到感應器，頭頂亮起一串瑩藍色的微光，胸前一塊碩大的屏幕瞬間彈出。
【您好，請輸入小隊編號。】
【小隊A1056號，您的初步任務為：找尋礦石樣品。】
【是否現在提交任務？】
“是。”
【請將礦石放入存儲空間。】
顧瓊生將礦石放入機器人體內，它停頓片刻，頭頂亮起一串五彩斑斕的小彩燈，電子音也歡快了許多。
【恭喜A1056號小隊完成，團隊分+5分！】
【是否接取其他任務？】
顧瓊生回過頭，將探尋的目光投向隊友們。
隊友們都沖她點點頭。
雖然鉆了地洞，背了礦石，還解決了幾個小隊，但周晴等人完全不覺得疲憊。顧瓊生的技能太好用了，他們甚至覺得現在比剛下飛船還精神，渾身湧動著使不完的勁兒。
於是顧瓊生說：“接取。”
【正在分配任務……嘀，正在連接通訊……】
片刻之後，機器的界面上彈出一個通訊界面。
通訊名稱顯示：研究所。
裏面是一個雪白的房間，似乎是在威綸星上臨時搭建的板房，透過屏幕上的窗戶，顧瓊生能看到連綿的山脈、皸裂的大地和漫天飛揚的白灰，屋內則是各種各樣的儀器設備，滴滴響個不停。
又過了一會兒，畫面中終於出現了人。
是個高挑的中年人，帶著防護口罩，沖屏幕招了招手：“喲，速度很快嘛，這會兒就已經找到礦石了？”
“不用擔心，運輸機會把礦石帶回研究所，接下來你們的任務……唔，讓我瞅瞅……”
“對了，有人說在西南X10區，發現了蟲族撤退時留下的少量幼蟲，拜托你們去調查一下。”
“當然，即使只是幼蟲，也不是你們幾個小家夥能對付的。你們只需要調查就可以，一旦發現問題，立刻——”
他的話音戛然而止。
正用個人終端記錄任務內容的隊員們頓時一楞，紛紛擡頭。
屏幕突然變得一片血紅！
伴隨著一聲淒厲的尖叫：“啊！怎麽回事，蟲族怎麽會出現在研究所裏？！”
“快，求援，請求援助！”
屋內的儀器瘋狂運轉，小燈劈裏啪啦閃爍不停，通訊的屏幕也像是遭受了攻擊，畫面激烈地旋轉幾下，對準了一片煞白的天花板。
顧瓊生眉頭微蹙，纖細的手拍打幾下屏幕：“餵，怎麽了？怎麽回事？”
回應她的是嘶吼聲，唾罵聲，和一種嗚嚕嗚嚕、聽上去像是碩大的山丘在泥地上爬行的聲音。
旋即是火花迸射的“刺啦”聲，以及鈍刀入肉的聲音。
似乎什麽東西被劈開、攪爛，碎塊混著血水淌了一地，緩緩覆蓋通訊儀器。
又過了一會兒，倉促的喊聲從通訊中傳來：“站在原地不要動！等待救援——不，不對，不要待在原地等死，立即擊碎感應器，前往安全區，那裏有安保措施！”
“競賽中止，競賽中——啊！！”
唰地一下。
屏幕閃過一道白光。
顧瓊生睜大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，隱約看到了一閃而過的黑影，狹長身軀拖動著不計其數的前肢，刀光凜凜，沾滿猩紅的血跡。
仿佛劃過血月的暗影。
寒光閃爍，刀鋒沖屏幕徑直劈了下來！
幾乎破屏而出的危機感太過真實，顧瓊生心頭倏地停跳一瞬，下意識朝旁邊閃避。
下一刻，似乎被切斷了遠程信號，她眼前的屏幕驟然熄滅。
一切回歸寧靜。
耳畔掠過呼嘯的風，仿佛一張碩大的網，將整座星球飄揚的白灰兜在裏面，迎面撲來時，有一種沙礫摩挲的微痛感。
顧瓊生心中只覺得荒謬極了。
她回過頭，望向同樣面面相覷的隊員們，忍不住問：“這段視頻……真的假的？”
……
飛船上，一直追蹤A1056號小隊最新進展的幾名考官被血色視頻貼臉，驚得一下子從座位上彈起來。
“怎麽回事？”
他們驚叫著：“真有蟲族入侵？”
好在一個女聲從後方飄來，從容不迫。
“假的，不用擔心。”
周中校一直盯著秦淵，自然也看到了他們經歷的事情。
她隨手將長發撩到耳後，露出耳垂上一顆瑩潤的粉藍耳墜，視若等閑地說：“雖然做的很逼真，但真正的裂隙蟲可不止這種水準。”
吳參謀也在一旁頻頻點頭。
他倆都是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，對於蟲子的氣息無比敏感，哪怕隔著一層又一層屏幕，也能察覺出端倪。
但是，對於威綸星上的學生就不一定了。
雖然學生們也經過系統的學習，使用過訓練室的模擬艙，但模擬跟實物終歸是兩碼事。
星際時代的AI技術能模擬出逼真的蟲族，就能制作出更加以假亂真的視頻影像。
“沒錯，這是我的安排，的確是假的。”
董教官咧著嘴：“給他們的競賽添點樂子。只是一個任務一個任務做下去，那多無聊？”
“從現在開始，二輪競賽才算是正式拉開序幕啊。”
他笑瞇瞇地盯著屏幕，看著上面似乎陷入茫然和爭論的A1056號小隊，摸著下巴。
“讓我看看，你們會怎麽選擇？”
……
在參加校際聯賽的隊伍中，絕大多數學生對於裂隙蟲都是“只知其名，未聞其聲”。
他們在書本上見過這種蟲子，了解它的外貌特征、作戰習性，知道它喜歡在幽幽暗處藏聲匿跡，又在人類經過時猝然爆發，寒光凜凜的尖刀揮舞如林，能將活人一片一片生生切成肉膾——
但那只是知道。
跟隔著狹小的屏幕，眼見著研究員被切割、捅碎，血水嘩啦啦淌了滿地，聽到那幾乎破屏而出的尖叫和嘶吼不一樣。
不止一個小隊完成了初始任務。
學生們眼睜睜看著屏幕上的慘案，看到研究員絕望地抓起武器撲向裂隙蟲，卻依舊逃不了被撕碎的命運——剛剛完成任務的喜悅蕩然無存，滿心只剩下錯愕與驚恐。
慘叫聲撕心裂肺。
隔著屏幕，都仿佛能聞到撲面而來的惡臭與血腥味。
有人抖著手，嗓音幹澀：“這、這怎麽回事？”
他用顫抖的瞳孔，望向隊友們：“這顆星球上還有蟲族殘留？”
他的隊友也無所適從，睜著一雙雙迷茫的大眼睛，面面相覷：“好像……是的？”
“艹！”男生痛苦地抱住腦袋，“聯邦幹什麽吃的！有蟲族咱們不就玩完了嗎？”
“裂隙蟲，那可是裂隙蟲啊！”
而且根據屏幕傳回的現場看，還不只一只。
他們這小身板，還不夠人家一刀切的！
也有人強行鎮定：“別怕，別怕。咱們能看到這段錄像，考官那邊肯定也收到了消息，他們會救咱們的。”
說著，他有些倉皇地打開個人終端——
黑屏。
一行小字在屏幕中央閃爍：未檢測到鏈接，請稍後再試。
那人：“……”
旁邊的女生小心翼翼：“你們……有沒有想過，這個視頻也許是假的呢？”
“會不會，是考官設下的陷阱？”
最先說話的男生愁眉苦臉，手指緊緊絞住衣角：“……假的？”
他回憶著視頻的畫面，禁不住又打了個哆嗦。
太真實了，真實得讓人毛骨悚然。
猝然閃過的蟲子口中流淌著猩黃的涎水，牙縫中露出猩紅的肉絲，地上散落著斷肢，切口參差不齊，與雜亂的儀器線表堆在一起……
“不，不可能是假的！”
男生哆嗦著，小腿發軟，不得不緩緩蹲在地上：“好可怕，好可怕——咱們去安全區吧，馬上就去好不好？”
“那裏還有些抵禦設施，咱們這兒可是什麽都沒有啊！”
女生擔憂地瞅著他，嘴唇微張，還想說些什麽。
男生卻毫不留情地打斷她：“我知道，有可能這是一個陷阱，但是你敢賭嗎？”
“拿命去賭，賭這是不是考官的惡趣味？”
他煩躁地扯著衣角，反手捏碎了感應器，臉色難看極了：“要賭你去賭，我可不要。”
女生：“……”
她無奈地嘆了口氣。
類似的事情發生在威綸星的各個角落，飛船上，考官透過大屏幕，清晰了然地看到學生們這一刻的所有反應。
驚懼、膽怯、畏縮、不知所措、強行鎮靜、躍躍欲試……
千人千面，在這一刻展露無疑。
考官們將一切盡收眼簾。
“這一步沒有標準答案。”
董教官滿意地笑著：“大家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加分、扣分。”
考官們紛紛點頭。
在危機面前的表現，最能展現出一個人的真實性格，而在場的考官也有著不同的青睞。有人更喜歡按照指示行動的小隊，喜歡他們的紀律性，也有人偏愛在危機面前仍然鼓起勇氣的隊伍，喜歡他們的勇猛無畏，一往無前。
不過，最受歡迎的，還是那些能快速冷靜下來，認真分析的隊伍。
譬如說——
董教官切換畫面，攝像頭對準A1056號小隊。
看到蟲族肆虐的視頻，其他小隊或多或少都亂了一陣，可A1056小隊從頭到尾都顯得過於鎮定了。
畫面上，顧瓊生正在詢問隊友的意見：“你們覺得這個視頻是真是假？”
周晴：“雖然不知道理由，但我感覺是假的。”
在訓練場中多次面對模擬裂隙蟲，這一刻她有著強烈的直覺，畫面中的蟲子依舊是模擬形態。
韓天銘：“假的吧。”
催眠系的精神力賦予了她更加細膩的情感，畫面上被殘忍殺害的研究員眼底的絕望之色十分逼真，但在她眼裏，還是暴露了微妙的不同。
譚耀撇著嘴：“假的。”
畫面再以假亂真，那也是AI剪輯、合成的，他察覺到了端倪。
至於秦淵，那就更簡單了。
“光線，拍攝角度，噴射狀的血液……”青年慢條斯理地列舉了一大堆，“前半截應該是真的，但從蟲族出現開始就融入了AI模擬部分。”
“之所以這麽逼真，是因為它結合現實錄像進行了剪輯和融合，不過仔細分析的話，還是存在一些問題。”
“嗯。”
顧瓊生點點頭：“我也這麽認為。”
事情爆發的太突兀了，而且前一刻，研究員還在給他們布置“調查蟲族”的任務，下一刻就發生了慘案，這實在讓人不得不心生疑慮。
飛船上，考官們看著這一幕，面面相覷。
……不會吧。
A1056號小隊一個猶豫的都沒有？
全都看穿了？
考官們下意識去瞅設計這一切的董教官。
董教官看上去有些失落，可看到顧瓊生等人不假思索拆穿他的把戲，遺憾之餘，又有些由衷的興奮。
“作戰能力強，性格也這麽沈著冷靜嗎？”
他對A1056小隊是越來越服氣了。
不過……
“看穿之後，你們打算怎麽做呢？”
高教官喃喃自語：“是在原地等待，還是去之前任務提及的西南X10區？”
屏幕的瑩瑩藍光閃爍，倒映在他漆黑的瞳孔中。
原地等待無疑是消極的，對於其他沒識破視頻真相的隊伍倒還好，但對於A1056，高教官希望能看到他們更加出彩的表現。
可前去西南X10區也不是很好的選擇。
他們目前所在地距離西南X10區非常遙遠，一去一回需要消耗大量時間，而且明知視頻為假，那幾名研究員所提及的“任務”也很可能是子虛烏有。
董教官喃喃：“快點決定吧，時間可是最寶貴的資源……”
他的聲音突然頓住了。
因為屏幕上，A1056號小隊沒有在原地多做停留，而是踏上動力靴，朝著遠方的丘陵飛速前行。
可他們行進的方向並不是西南X10區，甚至與X10區截然相反。
董教官驚詫地註視著這一切，摸不著頭腦：“他們這是要去哪兒？”
“這個方向……臥槽，他們要去X1區？”
……
時間回到十分鐘前。
秦淵半蹲在地，撿起旁邊一塊石頭，在地上劃下一道道線條。
“剛才的視頻雖然半真半假，但也能暴露很多細節。”
他隨手勾勒，描繪出丘陵的輪廓，連綿起伏的山丘透過畫出的簡易窗口，在微光下泛著瑩瑩的光澤。
“前半截真實拍攝的視頻中，記得這邊的窗口嗎？”
秦淵打開個人終端中的地圖，擡手指向屏幕的一角，嗓音娓娓如泉：“結合背景、光照、影子的位置和長度，與威綸星目前的環境相結合，能判斷出視頻的前半截是及時拍攝，而且拍攝地不出意外，應該在威綸星的X1區。”
“剛才我說過，這個視頻看上去無比逼真，是因為它有很長一段都是真實拍攝。這個拍攝地點就是X1區，也就是說……”
圓石在地上輕快地勾起一個圈，將丘陵籠罩在內。
“假扮研究員的考官，就在X1區。”
說著，青年擡起頭，沖顧瓊生微微一笑。
“因為這個視頻，我們沒能領到後續任務。”
“所以，要不要去X1區，現場找他們試試看？”
周晴猶豫地說：“能找到嗎？”
“X1區很大吧，想在那麽大一片區域裏，找到一個小房子，難度是不是太高了些？”
譚耀卻說：“不用擔心。”
他快步走上前，在重新回到待機狀態的機器人上敲敲打打，沒一會兒就卸下了一塊外殼，露出裏面密密麻麻的線路。
咣咣當當搗鼓一通後，機器人的屏幕再度亮起。
——竟是對硬件下手，強行破解了待機狀態！
這一次，屏幕上顯示的是一長串代碼。
秦淵修長的手落在操控臺上，五指飛快敲打，輕盈地敲下一串又一串字符。沒過多久，一個地點坐標就顯示在了屏幕上。
——通過對視頻信號的追蹤溯源，加上之前確認的X1區大致範疇，竟是讓他很快定位到了信號源坐標！
這下就齊活了。
顧瓊生唇角勾起笑意，不施粉黛的面頰白凈光滑，眼底眨著狡黠的光：“動力靴也充好能了，咱們出發吧。”
去X1區，給那些考官一個驚喜。
……
威綸星，X1區。
一個現場搭建的簡易房間內，一個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正一邊收拾儀器，一邊百無聊賴地打著瞌睡。
“總算是拍完了。”他抱怨著，“要我說，有AI模擬不就行了，幹嘛非得讓咱倆來一趟啊？”
男人並非軍隊出身，而是高教官請來的聯邦小明星。
為了以高超的演技，奉上這一場逼真的、嚇住所有學生的“蟲族入侵”。
一開始受邀為星際聯賽奉上表演時，小明星是非常興奮的，這無疑可以成為他職業生涯中十分閃亮的一點。
而且現在戰事吃緊，聯邦推行去娛樂化，明星的日子大不如前——除非跟聯邦合作，參與出演這種政治意義大於金錢交易的短篇。
可小明星萬萬沒想到，他簽下保密協議，最後竟然被帶來了威綸星。
曾經被蟲族殺穿、夷為平地的地方。
超可怕好嗎？
小明星戰戰兢兢，滿腦子想的都是趕緊演完趕緊走，這鬼地方他一分一秒都不想多待。
在他旁側，保鏢一邊將各種儀器塞進隨身背包，一邊安慰說：“這不是為了足夠真實嘛。”
小明星悶悶不樂地嘟囔：“AI模擬怎麽就不真實了？”
保鏢其實是一名戰士，被臨時指派來保護小明星的。
聞言他聳聳肩，感慨地說：“我們教官那個人啊，犟得很，他覺得需要現場拍，那還必須得現場拍才行。”
他搖搖頭，拍了拍小明星的肩膀：“好了，別抱怨了，反正也搞定了，收拾好東西就回飛船去。”
話音剛落，保鏢的個人終端突然“嘀嘀嘀”地響了起來。
什麽情況？
保鏢眉頭微皺。
他點開個人終端，看著上面收到的消息，眼睛漸漸瞪大。最後放下個人終端時，保鏢無語地回頭看向同伴，神色覆雜又古怪。
小明星詫異道：“怎麽了？”
“沒什麽，就是……”
保鏢有些懵，嗓音也飄乎乎的：“就是董教官的消息，要求咱們在這兒再待一會兒，演戲演全套。”
小明星：“……啥？”
保鏢連連苦笑：“說是有考生根據視頻窗戶中的景象，推測出了咱們的所在地，還暴力拆解機器人，分析出了咱們的位置坐標……總之，他們現在正在朝這邊趕。”
小明星：“……哈？”
啥玩意兒？
“你們的機器人質量也太差了吧？”他皺起眉，“說拆就拆？”
還有位置坐標，說定位就能定位的嗎？
“沒有啊？”
臨時擔任保鏢的戰士也很委屈，小聲解釋著：“機器人加載的程序都是軍區加密過的，保密級別雖然不高，但對於學生來說難度也足夠了。”
“硬件更覆雜，弄不好還會強制自毀……”
誰知道那幫學生怎麽搞的，竟然繞開硬件的自爆程序，強行破解了位置信息？
簡直不可思議。
除非……
戰士喃喃：“看來這一次校際聯賽，真的出現了很厲害的學生啊。”
……
A1056小隊一路朝X1區飛速前進。
腳下動力靴噴射出湛藍色的弧狀火焰，絢爛火光沖破漫天白灰，在地面留下一道火燎過的焦痕。
飛船上的考官看著這一幕，紛紛皺起了眉。
……丫的，臉好疼。
沒有停滯不前，也沒有被假信息誤導，而是瞄準視頻漏洞，分析定位，直搗黃龍。
太牛了吧！
這真的只是幾名高校生，而不是經過嚴格訓練的軍團戰士嗎？
考官們算是發現了，從競賽開始到現在，他們對於A1056號小隊的判斷就沒正確過。
這支小隊實在太神奇了，總能帶給他們超乎尋常的感受。
“他們不是戰士嗎？”有人嘟囔著，“怎麽什麽雜七雜八的東西都會？”
“學這些，難道不會分心？”
“誰知道呢？”
旁邊另一人搖搖頭，嗓音細聲細氣：“或許，這就是天才與庸才的差別。”
這話傳入徐卯星耳中，聽得他心底酸溜溜的，神情也古怪極了。
其他考官不知道，他難道還不清楚？
A1056隊伍裏哪有什麽天才，這是一支完完全全由F級廢柴組成的吊車尾小隊啊！
韋瀾讓他調查顧瓊生，徐卯星雖然漫不經心，卻也隨手查過這支小隊的人員構成。
無一例外，全是元城高校在檔的F級。
多年毫無寸進，做慣小透明的存在
現在，卻被其他考官驚嘆為天才？
徐卯星簡直快糾結死了。
他完全能夠從A1056小隊的表現中，察覺到這幾個學生的不凡，可越是這樣，他越是疑惑不解，胸口一陣一陣地發悶。
這幾個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？
怎麽會出現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？
恰好這時，屏幕上另外一個小隊的動向發生了變化。
有人眼前一亮，拔高嗓音：“A012號小隊正好也在X1區，快遇上A1056號小隊了！”
A012可是元城高校的種子隊伍。
而且在旁觀過之前幾場戰鬥後，眾考官對於A012小隊的戰力，尤其是淩凱旋的戰力都讚不絕口。
相比於A1056小隊一路上的出奇制勝，A012走的則是暴力碾壓的路子。
論作戰實力，在考官們的評價裏，目前看還是A012棋高一籌。
許多人心裏都在想：這兩支隊伍狹路相逢，一旦爆發對戰，應該可以讓A1056吃些苦頭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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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去安全區休息？
盧元基等人的眉頭頓時擰起。
盛章這句話，等同於自願放棄比賽。
考官們肯定不希望看到這種表現。
也就是說，哪怕A012小隊仍然能夠完成任務，為盛章爭取到團隊分，他的個人分恐怕也要被扣光了。
盛章哎呀哎呀地哼著，苦笑著：“那也沒、沒辦法啊。”
他捂著腦袋，嗓音幹澀：“你們都沒事，只有我這樣子，多半是我不小心中了陷阱。”
“再這樣疼下去，我連走路都難，哪怕堅持去執行下一個任務，也只會成為你們的累贅。到時候再面對圍攻，你們是分心保護我，還是放棄我呢？”
“弱小的隊伍被逐漸被淘汰，後面剩下的都是強隊，淩大佬這會兒消耗也不低，分心保護我，可能會害得大家全部出局。”
“但在臨陣放棄我的話，也算是拋棄隊友的表現了，會被扣個人分吧？”
眾人齊齊沈默。
盛章的狀態看上去的確很差。
臉色蒼白，細汗淋漓，後背的防護衣被打濕，緊緊貼在背脊上，走路時也是跌跌撞撞地，小腿軟軟地像是提不起力氣。
他嘶嘶地吸氣：“疼，好疼，像針紮的一樣——哎呀好了，別猶豫了，讓我自行退出，大家都不糾結。”
“再拖延下去，小心又有人來搶任務物品。”
這話讓其餘幾人心中一凜。
的確，他們已經獲得了藥劑，實在不適合在這裏停留太久。哪怕他們很強，可戰鬥久了，還是會脫力。
尤其這才是競賽的第一個任務。
他們得快點交付，然後養精蓄銳，馬上去獲取更多積分。
“那你就退出吧，”盧元基皺著眉，不悅地說，“這可是你自己放棄，不怪我們啊。”
趙青可連連點頭。
雖然在她眼裏，盛章這種放棄的行為實在是太暴殄天物了。
完全就是放棄聯賽。
換做是她，頭疼又怎樣？
哪怕是爬、是癱，為了加分，她也要賴在隊裏。
……不過現在，盛章的虛弱已成定局，他的自願退出無疑對隊伍、對她有利。
所以趙青可也讓到一邊，不再勸說。
王明梓在一旁擔憂地看著，衣角被緊張地抓出幾道褶子，嘴唇蠕動幾下，卻最後還是沒有開口。
雖然覺得盛章這樣很可惜，但這個隊伍裏，還沒有他的插嘴權。
淩凱旋說：“決定了？”
盛章點點頭。
他指尖凝聚起精神力，用力擊碎肩頭的感應器。
細小的針管剎那間紮進男生體內，釋放麻醉劑，讓他軟軟地倒了下去。
防護機器人剛好在處理被淩凱旋無情“擊殺”的學生，見狀眼疾手快，彈出機械手拽住盛章的衣領，精準地把人拖走。
目送機器人離開，一眾人轉過身。
“走吧，”盧元基說，“咱們去交付任務。”
……
另一邊，顧瓊生一行人也在朝交付區前進。
或許是假礦石吸引了大部分註意力的緣故，他們一路上有驚無險，雖然遇到了個別的攔截小隊，但都被小隊成員輕松解決。
特訓的成效在逐步顯現。
尤其是韓天銘。
雖然不擅長分析或機械，可戰鬥顯然是她的主場。
在顧瓊生的技能加持下，催眠系精神力瞪誰誰暈，紫色瞳孔仿佛幻世夢影，眼睛一眨，長睫微顫，精神力如傾瀉的流水般全面鋪開，哪怕其他院校的種子小隊，也要出現半秒至數秒不等的遲滯。
戰鬥時，半秒能決定很多事情。
漸漸地，小隊成員幾乎養成了默契，在遇到敵人時都喜歡按兵不動，等韓天銘先動手。
——畢竟敵人楞著不動，任由他們擊碎感應器的感覺真是太讚了。
最後，連譚耀都忍不住小聲嘟囔：“催眠系，這麽牛？”
韓天銘甜甜地笑著，沖他比劃一個“yeah”的手勢：“那當然啦。”
頓了頓，她又不好意思地說：“但催眠真的很耗精神力，多虧了隊長一直幫我補充。”
強大的能力，帶來的自然是巨大的消耗。
如果不是顧瓊生在，韓天銘怕是還沒能定住敵人半秒，自己就已經精神力枯竭，頭痛欲裂了。
輕輕松松聊著天，一行人漸漸靠近任務交付區。
目的地是一片平野。
遠遠地能看到空地上佇立著一個高大的機器人，通體銀白，指示燈熄滅，正在原地待機。
等到顧瓊生他們靠近，機器人檢測到感應器，頭頂亮起一串瑩藍色的微光，胸前一塊碩大的屏幕瞬間彈出。
【您好，請輸入小隊編號。】
【小隊A1056號，您的初步任務為：找尋礦石樣品。】
【是否現在提交任務？】
“是。”
【請將礦石放入存儲空間。】
顧瓊生將礦石放入機器人體內，它停頓片刻，頭頂亮起一串五彩斑斕的小彩燈，電子音也歡快了許多。
【恭喜A1056號小隊完成，團隊分+5分！】
【是否接取其他任務？】
顧瓊生回過頭，將探尋的目光投向隊友們。
隊友們都沖她點點頭。
雖然鉆了地洞，背了礦石，還解決了幾個小隊，但周晴等人完全不覺得疲憊。顧瓊生的技能太好用了，他們甚至覺得現在比剛下飛船還精神，渾身湧動著使不完的勁兒。
於是顧瓊生說：“接取。”
【正在分配任務……嘀，正在連接通訊……】
片刻之後，機器的界面上彈出一個通訊界面。
通訊名稱顯示：研究所。
裏面是一個雪白的房間，似乎是在威綸星上臨時搭建的板房，透過屏幕上的窗戶，顧瓊生能看到連綿的山脈、皸裂的大地和漫天飛揚的白灰，屋內則是各種各樣的儀器設備，滴滴響個不停。
又過了一會兒，畫面中終於出現了人。
是個高挑的中年人，帶著防護口罩，沖屏幕招了招手：“喲，速度很快嘛，這會兒就已經找到礦石了？”
“不用擔心，運輸機會把礦石帶回研究所，接下來你們的任務……唔，讓我瞅瞅……”
“對了，有人說在西南X10區，發現了蟲族撤退時留下的少量幼蟲，拜托你們去調查一下。”
“當然，即使只是幼蟲，也不是你們幾個小家夥能對付的。你們只需要調查就可以，一旦發現問題，立刻——”
他的話音戛然而止。
正用個人終端記錄任務內容的隊員們頓時一楞，紛紛擡頭。
屏幕突然變得一片血紅！
伴隨著一聲淒厲的尖叫：“啊！怎麽回事，蟲族怎麽會出現在研究所裏？！”
“快，求援，請求援助！”
屋內的儀器瘋狂運轉，小燈劈裏啪啦閃爍不停，通訊的屏幕也像是遭受了攻擊，畫面激烈地旋轉幾下，對準了一片煞白的天花板。
顧瓊生眉頭微蹙，纖細的手拍打幾下屏幕：“餵，怎麽了？怎麽回事？”
回應她的是嘶吼聲，唾罵聲，和一種嗚嚕嗚嚕、聽上去像是碩大的山丘在泥地上爬行的聲音。
旋即是火花迸射的“刺啦”聲，以及鈍刀入肉的聲音。
似乎什麽東西被劈開、攪爛，碎塊混著血水淌了一地，緩緩覆蓋通訊儀器。
又過了一會兒，倉促的喊聲從通訊中傳來：“站在原地不要動！等待救援——不，不對，不要待在原地等死，立即擊碎感應器，前往安全區，那裏有安保措施！”
“競賽中止，競賽中——啊！！”
唰地一下。
屏幕閃過一道白光。
顧瓊生睜大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，隱約看到了一閃而過的黑影，狹長身軀拖動著不計其數的前肢，刀光凜凜，沾滿猩紅的血跡。
仿佛劃過血月的暗影。
寒光閃爍，刀鋒沖屏幕徑直劈了下來！
幾乎破屏而出的危機感太過真實，顧瓊生心頭倏地停跳一瞬，下意識朝旁邊閃避。
下一刻，似乎被切斷了遠程信號，她眼前的屏幕驟然熄滅。
一切回歸寧靜。
耳畔掠過呼嘯的風，仿佛一張碩大的網，將整座星球飄揚的白灰兜在裏面，迎面撲來時，有一種沙礫摩挲的微痛感。
顧瓊生心中只覺得荒謬極了。
她回過頭，望向同樣面面相覷的隊員們，忍不住問：“這段視頻……真的假的？”
……
飛船上，一直追蹤A1056號小隊最新進展的幾名考官被血色視頻貼臉，驚得一下子從座位上彈起來。
“怎麽回事？”
他們驚叫著：“真有蟲族入侵？”
好在一個女聲從後方飄來，從容不迫。
“假的，不用擔心。”
周中校一直盯著秦淵，自然也看到了他們經歷的事情。
她隨手將長發撩到耳後，露出耳垂上一顆瑩潤的粉藍耳墜，視若等閑地說：“雖然做的很逼真，但真正的裂隙蟲可不止這種水準。”
吳參謀也在一旁頻頻點頭。
他倆都是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，對於蟲子的氣息無比敏感，哪怕隔著一層又一層屏幕，也能察覺出端倪。
但是，對於威綸星上的學生就不一定了。
雖然學生們也經過系統的學習，使用過訓練室的模擬艙，但模擬跟實物終歸是兩碼事。
星際時代的AI技術能模擬出逼真的蟲族，就能制作出更加以假亂真的視頻影像。
“沒錯，這是我的安排，的確是假的。”
董教官咧著嘴：“給他們的競賽添點樂子。只是一個任務一個任務做下去，那多無聊？”
“從現在開始，二輪競賽才算是正式拉開序幕啊。”
他笑瞇瞇地盯著屏幕，看著上面似乎陷入茫然和爭論的A1056號小隊，摸著下巴。
“讓我看看，你們會怎麽選擇？”
……
在參加校際聯賽的隊伍中，絕大多數學生對於裂隙蟲都是“只知其名，未聞其聲”。
他們在書本上見過這種蟲子，了解它的外貌特征、作戰習性，知道它喜歡在幽幽暗處藏聲匿跡，又在人類經過時猝然爆發，寒光凜凜的尖刀揮舞如林，能將活人一片一片生生切成肉膾——
但那只是知道。
跟隔著狹小的屏幕，眼見著研究員被切割、捅碎，血水嘩啦啦淌了滿地，聽到那幾乎破屏而出的尖叫和嘶吼不一樣。
不止一個小隊完成了初始任務。
學生們眼睜睜看著屏幕上的慘案，看到研究員絕望地抓起武器撲向裂隙蟲，卻依舊逃不了被撕碎的命運——剛剛完成任務的喜悅蕩然無存，滿心只剩下錯愕與驚恐。
慘叫聲撕心裂肺。
隔著屏幕，都仿佛能聞到撲面而來的惡臭與血腥味。
有人抖著手，嗓音幹澀：“這、這怎麽回事？”
他用顫抖的瞳孔，望向隊友們：“這顆星球上還有蟲族殘留？”
他的隊友也無所適從，睜著一雙雙迷茫的大眼睛，面面相覷：“好像……是的？”
“艹！”男生痛苦地抱住腦袋，“聯邦幹什麽吃的！有蟲族咱們不就玩完了嗎？”
“裂隙蟲，那可是裂隙蟲啊！”
而且根據屏幕傳回的現場看，還不只一只。
他們這小身板，還不夠人家一刀切的！
也有人強行鎮定：“別怕，別怕。咱們能看到這段錄像，考官那邊肯定也收到了消息，他們會救咱們的。”
說著，他有些倉皇地打開個人終端——
黑屏。
一行小字在屏幕中央閃爍：未檢測到鏈接，請稍後再試。
那人：“……”
旁邊的女生小心翼翼：“你們……有沒有想過，這個視頻也許是假的呢？”
“會不會，是考官設下的陷阱？”
最先說話的男生愁眉苦臉，手指緊緊絞住衣角：“……假的？”
他回憶著視頻的畫面，禁不住又打了個哆嗦。
太真實了，真實得讓人毛骨悚然。
猝然閃過的蟲子口中流淌著猩黃的涎水，牙縫中露出猩紅的肉絲，地上散落著斷肢，切口參差不齊，與雜亂的儀器線表堆在一起……
“不，不可能是假的！”
男生哆嗦著，小腿發軟，不得不緩緩蹲在地上：“好可怕，好可怕——咱們去安全區吧，馬上就去好不好？”
“那裏還有些抵禦設施，咱們這兒可是什麽都沒有啊！”
女生擔憂地瞅著他，嘴唇微張，還想說些什麽。
男生卻毫不留情地打斷她：“我知道，有可能這是一個陷阱，但是你敢賭嗎？”
“拿命去賭，賭這是不是考官的惡趣味？”
他煩躁地扯著衣角，反手捏碎了感應器，臉色難看極了：“要賭你去賭，我可不要。”
女生：“……”
她無奈地嘆了口氣。
類似的事情發生在威綸星的各個角落，飛船上，考官透過大屏幕，清晰了然地看到學生們這一刻的所有反應。
驚懼、膽怯、畏縮、不知所措、強行鎮靜、躍躍欲試……
千人千面，在這一刻展露無疑。
考官們將一切盡收眼簾。
“這一步沒有標準答案。”
董教官滿意地笑著：“大家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加分、扣分。”
考官們紛紛點頭。
在危機面前的表現，最能展現出一個人的真實性格，而在場的考官也有著不同的青睞。有人更喜歡按照指示行動的小隊，喜歡他們的紀律性，也有人偏愛在危機面前仍然鼓起勇氣的隊伍，喜歡他們的勇猛無畏，一往無前。
不過，最受歡迎的，還是那些能快速冷靜下來，認真分析的隊伍。
譬如說——
董教官切換畫面，攝像頭對準A1056號小隊。
看到蟲族肆虐的視頻，其他小隊或多或少都亂了一陣，可A1056小隊從頭到尾都顯得過於鎮定了。
畫面上，顧瓊生正在詢問隊友的意見：“你們覺得這個視頻是真是假？”
周晴：“雖然不知道理由，但我感覺是假的。”
在訓練場中多次面對模擬裂隙蟲，這一刻她有著強烈的直覺，畫面中的蟲子依舊是模擬形態。
韓天銘：“假的吧。”
催眠系的精神力賦予了她更加細膩的情感，畫面上被殘忍殺害的研究員眼底的絕望之色十分逼真，但在她眼裏，還是暴露了微妙的不同。
譚耀撇著嘴：“假的。”
畫面再以假亂真，那也是AI剪輯、合成的，他察覺到了端倪。
至於秦淵，那就更簡單了。
“光線，拍攝角度，噴射狀的血液……”青年慢條斯理地列舉了一大堆，“前半截應該是真的，但從蟲族出現開始就融入了AI模擬部分。”
“之所以這麽逼真，是因為它結合現實錄像進行了剪輯和融合，不過仔細分析的話，還是存在一些問題。”
“嗯。”
顧瓊生點點頭：“我也這麽認為。”
事情爆發的太突兀了，而且前一刻，研究員還在給他們布置“調查蟲族”的任務，下一刻就發生了慘案，這實在讓人不得不心生疑慮。
飛船上，考官們看著這一幕，面面相覷。
……不會吧。
A1056號小隊一個猶豫的都沒有？
全都看穿了？
考官們下意識去瞅設計這一切的董教官。
董教官看上去有些失落，可看到顧瓊生等人不假思索拆穿他的把戲，遺憾之餘，又有些由衷的興奮。
“作戰能力強，性格也這麽沈著冷靜嗎？”
他對A1056小隊是越來越服氣了。
不過……
“看穿之後，你們打算怎麽做呢？”
高教官喃喃自語：“是在原地等待，還是去之前任務提及的西南X10區？”
屏幕的瑩瑩藍光閃爍，倒映在他漆黑的瞳孔中。
原地等待無疑是消極的，對於其他沒識破視頻真相的隊伍倒還好，但對於A1056，高教官希望能看到他們更加出彩的表現。
可前去西南X10區也不是很好的選擇。
他們目前所在地距離西南X10區非常遙遠，一去一回需要消耗大量時間，而且明知視頻為假，那幾名研究員所提及的“任務”也很可能是子虛烏有。
董教官喃喃：“快點決定吧，時間可是最寶貴的資源……”
他的聲音突然頓住了。
因為屏幕上，A1056號小隊沒有在原地多做停留，而是踏上動力靴，朝著遠方的丘陵飛速前行。
可他們行進的方向並不是西南X10區，甚至與X10區截然相反。
董教官驚詫地註視著這一切，摸不著頭腦：“他們這是要去哪兒？”
“這個方向……臥槽，他們要去X1區？”
……
時間回到十分鐘前。
秦淵半蹲在地，撿起旁邊一塊石頭，在地上劃下一道道線條。
“剛才的視頻雖然半真半假，但也能暴露很多細節。”
他隨手勾勒，描繪出丘陵的輪廓，連綿起伏的山丘透過畫出的簡易窗口，在微光下泛著瑩瑩的光澤。
“前半截真實拍攝的視頻中，記得這邊的窗口嗎？”
秦淵打開個人終端中的地圖，擡手指向屏幕的一角，嗓音娓娓如泉：“結合背景、光照、影子的位置和長度，與威綸星目前的環境相結合，能判斷出視頻的前半截是及時拍攝，而且拍攝地不出意外，應該在威綸星的X1區。”
“剛才我說過，這個視頻看上去無比逼真，是因為它有很長一段都是真實拍攝。這個拍攝地點就是X1區，也就是說……”
圓石在地上輕快地勾起一個圈，將丘陵籠罩在內。
“假扮研究員的考官，就在X1區。”
說著，青年擡起頭，沖顧瓊生微微一笑。
“因為這個視頻，我們沒能領到後續任務。”
“所以，要不要去X1區，現場找他們試試看？”
周晴猶豫地說：“能找到嗎？”
“X1區很大吧，想在那麽大一片區域裏，找到一個小房子，難度是不是太高了些？”
譚耀卻說：“不用擔心。”
他快步走上前，在重新回到待機狀態的機器人上敲敲打打，沒一會兒就卸下了一塊外殼，露出裏面密密麻麻的線路。
咣咣當當搗鼓一通後，機器人的屏幕再度亮起。
——竟是對硬件下手，強行破解了待機狀態！
這一次，屏幕上顯示的是一長串代碼。
秦淵修長的手落在操控臺上，五指飛快敲打，輕盈地敲下一串又一串字符。沒過多久，一個地點坐標就顯示在了屏幕上。
——通過對視頻信號的追蹤溯源，加上之前確認的X1區大致範疇，竟是讓他很快定位到了信號源坐標！
這下就齊活了。
顧瓊生唇角勾起笑意，不施粉黛的面頰白凈光滑，眼底眨著狡黠的光：“動力靴也充好能了，咱們出發吧。”
去X1區，給那些考官一個驚喜。
……
威綸星，X1區。
一個現場搭建的簡易房間內，一個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正一邊收拾儀器，一邊百無聊賴地打著瞌睡。
“總算是拍完了。”他抱怨著，“要我說，有AI模擬不就行了，幹嘛非得讓咱倆來一趟啊？”
男人並非軍隊出身，而是高教官請來的聯邦小明星。
為了以高超的演技，奉上這一場逼真的、嚇住所有學生的“蟲族入侵”。
一開始受邀為星際聯賽奉上表演時，小明星是非常興奮的，這無疑可以成為他職業生涯中十分閃亮的一點。
而且現在戰事吃緊，聯邦推行去娛樂化，明星的日子大不如前——除非跟聯邦合作，參與出演這種政治意義大於金錢交易的短篇。
可小明星萬萬沒想到，他簽下保密協議，最後竟然被帶來了威綸星。
曾經被蟲族殺穿、夷為平地的地方。
超可怕好嗎？
小明星戰戰兢兢，滿腦子想的都是趕緊演完趕緊走，這鬼地方他一分一秒都不想多待。
在他旁側，保鏢一邊將各種儀器塞進隨身背包，一邊安慰說：“這不是為了足夠真實嘛。”
小明星悶悶不樂地嘟囔：“AI模擬怎麽就不真實了？”
保鏢其實是一名戰士，被臨時指派來保護小明星的。
聞言他聳聳肩，感慨地說：“我們教官那個人啊，犟得很，他覺得需要現場拍，那還必須得現場拍才行。”
他搖搖頭，拍了拍小明星的肩膀：“好了，別抱怨了，反正也搞定了，收拾好東西就回飛船去。”
話音剛落，保鏢的個人終端突然“嘀嘀嘀”地響了起來。
什麽情況？
保鏢眉頭微皺。
他點開個人終端，看著上面收到的消息，眼睛漸漸瞪大。最後放下個人終端時，保鏢無語地回頭看向同伴，神色覆雜又古怪。
小明星詫異道：“怎麽了？”
“沒什麽，就是……”
保鏢有些懵，嗓音也飄乎乎的：“就是董教官的消息，要求咱們在這兒再待一會兒，演戲演全套。”
小明星：“……啥？”
保鏢連連苦笑：“說是有考生根據視頻窗戶中的景象，推測出了咱們的所在地，還暴力拆解機器人，分析出了咱們的位置坐標……總之，他們現在正在朝這邊趕。”
小明星：“……哈？”
啥玩意兒？
“你們的機器人質量也太差了吧？”他皺起眉，“說拆就拆？”
還有位置坐標，說定位就能定位的嗎？
“沒有啊？”
臨時擔任保鏢的戰士也很委屈，小聲解釋著：“機器人加載的程序都是軍區加密過的，保密級別雖然不高，但對於學生來說難度也足夠了。”
“硬件更覆雜，弄不好還會強制自毀……”
誰知道那幫學生怎麽搞的，竟然繞開硬件的自爆程序，強行破解了位置信息？
簡直不可思議。
除非……
戰士喃喃：“看來這一次校際聯賽，真的出現了很厲害的學生啊。”
……
A1056小隊一路朝X1區飛速前進。
腳下動力靴噴射出湛藍色的弧狀火焰，絢爛火光沖破漫天白灰，在地面留下一道火燎過的焦痕。
飛船上的考官看著這一幕，紛紛皺起了眉。
……丫的，臉好疼。
沒有停滯不前，也沒有被假信息誤導，而是瞄準視頻漏洞，分析定位，直搗黃龍。
太牛了吧！
這真的只是幾名高校生，而不是經過嚴格訓練的軍團戰士嗎？
考官們算是發現了，從競賽開始到現在，他們對於A1056號小隊的判斷就沒正確過。
這支小隊實在太神奇了，總能帶給他們超乎尋常的感受。
“他們不是戰士嗎？”有人嘟囔著，“怎麽什麽雜七雜八的東西都會？”
“學這些，難道不會分心？”
“誰知道呢？”
旁邊另一人搖搖頭，嗓音細聲細氣：“或許，這就是天才與庸才的差別。”
這話傳入徐卯星耳中，聽得他心底酸溜溜的，神情也古怪極了。
其他考官不知道，他難道還不清楚？
A1056隊伍裏哪有什麽天才，這是一支完完全全由F級廢柴組成的吊車尾小隊啊！
韋瀾讓他調查顧瓊生，徐卯星雖然漫不經心，卻也隨手查過這支小隊的人員構成。
無一例外，全是元城高校在檔的F級。
多年毫無寸進，做慣小透明的存在
現在，卻被其他考官驚嘆為天才？
徐卯星簡直快糾結死了。
他完全能夠從A1056小隊的表現中，察覺到這幾個學生的不凡，可越是這樣，他越是疑惑不解，胸口一陣一陣地發悶。
這幾個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？
怎麽會出現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？
恰好這時，屏幕上另外一個小隊的動向發生了變化。
有人眼前一亮，拔高嗓音：“A012號小隊正好也在X1區，快遇上A1056號小隊了！”
A012可是元城高校的種子隊伍。
而且在旁觀過之前幾場戰鬥後，眾考官對於A012小隊的戰力，尤其是淩凱旋的戰力都讚不絕口。
相比於A1056小隊一路上的出奇制勝，A012走的則是暴力碾壓的路子。
論作戰實力，在考官們的評價裏，目前看還是A012棋高一籌。
許多人心裏都在想：這兩支隊伍狹路相逢，一旦爆發對戰，應該可以讓A1056吃些苦頭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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